仰山铸铜,执炬迎风。

【元玉】下蓬莱

仙剑AU元君昊×岳云深。

是《问心思旧》的番外篇+前传,所以后期有五毛钱愈和。当独立篇章看也可。

(一)

“王子乔,参驾白鹿云中遨。东游四海五岳上,结仙宫过谒三台……”

沙滩上跑过一群唱歌谣的孩子。

此地据说与蓬莱仙岛相连,因此与游仙相关的乐府诗唱诵多年不衰。海水也是与他处不同的浅碧色,总让人觉得会在沙滩上捡到宝石。

与孩子们擦肩而过的男子穿一身貂裘,大抵是银线绣的,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发着光。离入冬还有好一段时间,男子的打扮实在与海上的渔民们格格不入,几个孩子疑惑地回头看了他好久。

“你是蓬莱仙山来的人吗?”有个大胆的孩子追上来问他。

“嗯……算是吧。”

“咦,仙人也会赶海吗?”

“当然啦。”

他是个很和气的仙人,不仅没生气,还摸了摸孩子浸过海水之后根根分明的头发。绣满紫色团花的折扇遮住了他的表情,缩在袖子里的手打了个响指,过了一会儿响起孩子们惊喜的呼声——他们在沙滩里摸到了一把碎金子。虽然只是指甲大的一点,却也够几个渔民家庭很久的开销了。

算是日行一善。

赶海的仙人并不招海的待见,浪头打过来总会绕着他走,也无怪连小孩都能看出来他并非凡人。走着走着遇到前面的沙滩塌下去一个小小的漩涡,仙人皱了皱眉头,浮在离漩涡约摸半尺的地方,竟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细细的,小孩子一样的哭声。

“唉,万物有灵,哪种都有笨蛋。”仙人叹气道。

折扇凌空一划,漩涡竟从中央裂开。被海水和泥沙掩埋的坑底是一条只有人类手掌大的不明妖怪,倒像是一小块会扭动的玲珑玉佩。

仙人把小东西捧在手心,疑惑道:“……海蚯蚓?”

小东西哭得更大声了:“你才是海蚯蚓你全家都是海蚯蚓!我是龙!”

“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龙?”

“我才刚出生嘛!”

“你是天生龙族?抑或是由蛟化龙,天打雷劈之后失忆了吧……”

“要你管要你管!哼!”小龙犹在生气。

“人类有个成语,色厉内荏。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不待小龙回答,仙人自顾自地解释道,“说的就是现在的你。你怕我吃掉你,所以才装得这么凶,最好让我相信你有剧毒。不过我也不是人类,你大可不必害怕。”

“你不是人类?”小龙的气势果然弱了许多。

“一君通古元君昊,蓬莱岛上散仙,见过小友。”

(二)

元君昊把小龙带回了蓬莱,一起带走的还有一堆海鱼海星海蛎子。小龙和这些东西一起被丢进了鱼缸里,隔着水看到元君昊变形的脸在它头顶晃来晃去。

“喂!元君昊是吧!我饿了!”

小龙的喊声在仙人听来只是一串咕噜噜的泡泡。仙人自顾自地自言自语:“虽然是龙,但是长得这么小,两个海蛎子少说能吃三天吧……”

于是三天后,水面上浮出小小的,干巴巴的小龙,远看像是树上掉下来的大青虫。

好在元君昊是个闲得发慌的仙人,他把小龙捞出来,喂了它一点仙人补充真气的清露:“你不吃那些东西,倒是提前跟我说啊。”

小龙颤颤巍巍地爬到香炉边,抱起一块香饼啃了一口,大概是被苦到,又委屈得哇哇大哭起来:“我也不知道什么能吃啊呜呜呜这是什么,好难吃呜呜呜……”

元君昊看得好笑,但他是个修养过人的仙人,忍住了没笑出声:“那该怎么办,仙人都是辟谷的呀。”

“我又不是仙人!”小龙生气地在仙人手心拍拍打打,但它的力量太弱了,只在元君昊手上留下了几滴小小的水珠。

“那你好好想,我去去就来。”

元君昊回来时,书案上一片狼藉。仙女织的帛书被啃掉了一个角,千年狼妖的毛做的笔也被薅掉了一撮,看砚台里的龙形印痕,这小东西怕是连墨水都尝了。这会儿它正靠着茶叶罐,把张天师送的云雾茶咬得咔咔响。

元君昊:“知道哪个好吃了吗?”

小龙细细的爪子摸摸肚皮,又委屈巴巴地哭了:“都不好吃!”

仙人挥一挥衣袖,桌上的东西悉数复位。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碟子,碟子里是切成一块块的小小的糕点:“这个是月饼,这个是桂花糕……你别吃这么快!连自己在吃什么都不知道!”

小龙:“我在吃饭!君昊!这个好吃!我以后都要吃这个!”

“啊,是蝴蝶酥。不过不能经常吃哦。”

“为什么?”

“嗯……有毒?”

“我不信!”

“其实是我不会做这个,又懒得经常去人间买。”

(三)

小龙靠着人间的点心长大了,渐渐住不下鱼缸。元君昊家门口的荷花池越修越大,快要侵占其他仙人的地界了,小龙是懂事的小龙,只好半条身子挂在树上,这样睡了一个月后,元君昊终于忍无可忍:“……你换个地儿睡吧,广寒仙子说我在家里挂上吊绳。”

“仙子的话你这么上心啊。”

一条巨大的青龙盘踞在荷花池的假山上,抬起上半身都比元君昊高两个头。

“人家言之有理,我当然要上心。不然传出去,元君昊被徒弟气得上吊,你也脸上无光啊。”

“谁是你徒弟!”

“我教你读书识字练仙术,你倒不领情。唉,罢了。”

“君昊,你生气啦?真生气啦?”

树上蹦下来一个青衫少年,不过他显然没习惯人类的双腿,刚蹦下来就摔了个狗啃泥,把元君昊吓了一跳。

“你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又憋了半晌,指着在地上认真爬行的少年道,“呃,你叫什么名?”

“这里只有咱俩,名字重要吗?”少年趴在地上沉吟片刻,“不对,我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我得有名字。”

元君昊:“你要实在想爬能变回去再爬么?”

“我居海外仙山,于凡人自是云深不知处。哎,岳云深怎么样?三山五岳的岳!是个人了!”少年坐了起来,但还是像摆弄物件一样摆弄着他的腿,“你是一君通古元君昊……那你帮我想个号吧!”

“你隐居仙山,又是条龙,那就玉龙隐士,还显得你岁数大资历老。”

“你也太省心了吧!”

君昊才不省心,为了让岳云深尽快学会人类的走路方式,他亲自砍了院子里的树,做了一双拐。

串门的广寒仙子:“元君昊,你怎么把你徒弟的腿打折了?!”

算了,有些仙人注定跟好名声无缘。

(四)

自从小龙变成了岳云深之后,元君昊的愁一天赛过一天,每天闲着没事就在云端蹲着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抄完了把纸撕碎往下一扔。过几天龙王来找他吵架,说他大夏天往蓬莱脚下的小镇下雪,天帝打发龙王去查人间是不是有冤情。

元君昊深深叹气。他发愁倒不是因为岳云深不会走路,而是他跑得太快了。

“君昊!这本剑谱我学完了!”

不待他回复,少年在他面前行云流水地演练了一遍,真是翩若惊鸿皎若游龙。然后他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你说我学完这个能杀几个人几个魔几个妖?”

“我看你像个妖魔。”折扇在少年头顶重重敲了一下。元君昊虽然长得是邪魅狂狷那一挂的英俊,教训起人来却还是像个老神仙:“剑为君子器。你习武,上为维持三界秩序,下为护佑苍生周全,万不可存邪念,堕魔道,否则你会毁了这把剑,它也会毁了你。”

岳云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眼睛却还是不安分地乱转。

“去把《南华经》抄一百遍。”

“君昊,我知道错啦,我……”

“抄完买蝴蝶酥给你吃。”

“那好吧。”

岳云深来交作业的时候又盯着点心盒陷入沉思:“君昊,你已经教过我御剑术啦,我能自己去人间看看吗?”

“去人间,也不是不行。不过……”元君昊半眯着眼睛,愁眉苦脸地喝了口茶,“你在外面惹了祸事,别把为师的名字说出来就是了。”

那时的岳云深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位亦师亦友的仙人当成了东海傲来国的猴,他兴冲冲地出了门去,一路行云布雨电闪雷鸣。

三天后南诏的妖首荒禘打将上门。

“我妖都只有这一棵五百岁以上的树!再有一百年他就要化形了!到时候是个残疾要怎么办!”荒禘痛心疾首,泪流满面——好像演得太过了,他又很快地把眼泪收了回去。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觉得这花很漂亮,想摘回来给你看!”

岳云深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他被这阵仗吓住了,抱着花瓶和里面盛开的凤凰花缩在元君昊身后——当然,妖都的树并没有化成残疾,是个健康又伶俐的少年,这已经是后话了。

元君昊赔了荒禘一大堆仙丹了事,面对不知所措的少年他竟一语未发。

“君昊……你不骂我吗?”

“有些事,你总要自己试过才知道对错。所幸这次没闯什么大祸。”元君昊挥一挥手,花枝凌空而起,在庭院里落地生根,长成了一棵小树苗。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难道要我一条条写给你吗?我又不是你老娘。”

“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这么怪啊!”

(五)

岳云深待在蓬莱的时间越来越短,最久的一次出去了三年半,回来的时候发现元君昊在三清祖师旁边摆了个空牌位。

岳云深:“……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元君昊挥挥扇子,像是觉得他晦气:“你看看自己这副尊容,说是从酆都回来的也没什么不对吧。”

“好啊,自诩什么三界好师尊,结果你不想我就算了,竟然还盼着我死!”岳云深擦一把脸上的灰,愤愤道。

“但是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而且龙应该都挺长寿的。”元君昊擦着排位若有所思地说。

大青龙带着愤怒的火花飞走了,过一会儿回来的是委屈巴巴的小少年:“君昊……”

“说吧,听着呢。”元君昊在躺椅上凉凉地打扇。

小少年兴冲冲地讲起三年间的见闻,他帮老百姓杀过贪官污吏,捉弄了几个乡间无所事事的小流氓,还帮老人家找过猫。说到猫他的声量又提高了一些,他在妖都遇到一只会说话的猫,猫要跟他推演河图洛书,岳云深当场便要和这只志趣相投的猫拜把子,没想到猫咬了他一口跑路了。

“然后你上了蜀山,还被揍了。”元君昊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懒道。

“你怎么知道?!啊,我忘记了,几百年前你也是蜀山弟子。”岳云深又开始碎碎念,“可是这不能怪我!那个掌门也太坏了,他看到我的尾巴就打我!一看他就没见过真正的龙!”

元君昊听笑了:“你看到陌生人带刀进你家,还要请人吃点心吗?”

“这倒也是。”

“你方才说的都是好事,三年多时间,竟连一件错事也没做过吗?”

岳云深目光躲闪,像是不知从何说起,本来聒噪的空气瞬间安分。

“不愉快的事,倒也不必强行回忆。只要记得吸取教训,不要让遗憾重演就是了。”元君昊起身摸摸小少年的头,“那就只说一件,好不好?”

“我趁蜀山掌门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写字了,写了大坏蛋。”

元君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了一桌子。

“你没跟剑谪仙说你认得我吧?没有?那太好了。”

(六)

后来元君昊去闭关了,岳云深就像失去了菩提祖师看管的齐天大圣,野得不知去向。等庭院里的奇花异草疯长得要突破云层时,师徒二人才得以重逢。岳云深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却是:“君昊,爱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元君昊:“啥?你是不是死老婆了?”

岳云深却恍若未闻,仍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不像装的:“我见人类总是把爱挂在嘴边,但什么是爱呢?孔夫子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可是除非罪大恶极的人,我不想任何人死,那我算是爱所有人吗?”

“你这是断章取义。”

“那神仙为什么不言爱呢?爱是比妖魔更难测度的存在吗?那你不爱我吗,君昊,你是神仙,所以你不爱我吗?”

元君昊像往常一样想摸一摸少年的头,却不知怎么收回了手。岳云深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元君昊脸上,像是悲悯,又像释然。

“这不是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你离开吧。”元君昊打量了一下泥猴似的小青龙,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虽然剑谪仙也不能教你……罢了,总归是有个去处。”

“君昊,你要赶我走吗?”

“……没有不让你回来的意思。”

但剑谪仙拒绝得爽快。

“不行!蜀山立派以来从未收过人族之外的弟子!”

“不就在你脸上写了几个字,干嘛这么记仇!我又没把你挂在山门上!”岳云深躲在元君昊身后跳脚。

剑谪仙眉角跳了跳:“与此事无关!”

元君昊想了想:“师侄若实在为难,我这徒弟命硬,把他丢进锁妖塔历练一番也不是不行。”

岳云深顺坡下地坐在地上干嚎:“哇元君昊你好狠的心!你们蜀山没有一个好人哇——”

“师叔不必在我面前演双簧。”剑谪仙叹道,“留下他可以,但蜀山门规,师叔是清楚的,您自己的门生,还请您好好约束。”

“那是自然。”

(七)

岳云深刚到蜀山的时候还算如鱼得水,毕竟是地气殊胜的洞天福地,适合修行,伙食也不错。但时间一久他突然反应过来,君昊好像给自己找了个舒舒服服坐牢的地方。早课不去有人叫,舞剑坪点卯人要在,某次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接被剑谪仙一道剑气拆了房。

“抱歉,师叔走时交待,务必对阁下严加管教。”

“你就是想弄死我吧!你刚才用的是万剑诀吧!就是万剑诀!”披头散发的岳云深一边骂街一边在众弟子的窃笑声中寻找自己的另一只鞋子。

“一个时辰,将此地恢复原样。”

“我杀了你——”

“犯修口之戒,扣晚膳。”

岳云深哭唧唧地收拾铺盖卷回了蓬莱,却已人去楼空。问了附近的仙家才知这家伙云游四海去了,像极了把孩子送去私塾的快乐老父亲。

岳云深又哭唧唧地回去了。无人撑腰的他比从前老实了许多,至少每日的必修课不要人叫了。他本非人族,灵力沛然又悟性过人,没过几年便在蜀山中难遇敌手。剑谪仙此时也换了一副面孔,不仅不拆他的房,有时还会把他叫去无极阁议事。

除了混吃等死之外,岳云深也去过几次蓬莱,元君昊家里落了厚厚的灰,人总是不知去向。起初他还想当然地认为,自己问出了君昊也不能解答的问题,所以他去寻找答案了,但时过境迁,岳云深结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来了又去,生生死死,却无一人能可准确地说出爱的定义。

元君昊离开的一百年后,岳云深成为蜀山长老。这百年间他像变了条龙似的,至少在后生晚辈面前勉强人模人样。至于成为长老的原因,因为之前的长老成仙了,他算是捡漏。不过这不重要,他依然是带着衣锦还乡的心情回去了蓬莱。

这一次元君昊家并没有落灰,案上摆着一封信,竟是来自蜀山。剑谪仙前些日子说起要亲自带人去南诏处理一些事情,原来还有元君昊的份。

南诏……确实好久没去了。

(八)

妖都没有自己的史书,后来人根据人类的历法推定,魔物进犯妖都的那一年是天宝十年。当时妖都死伤三分之一,妖首荒禘也在此役中重伤,一度靠战神玄魁撑持局面,最终艰难取胜。但此役也造成南诏瘟疫横行,尸横遍野——岳云深来到南诏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玉龙长老!”几个年轻弟子一见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这个村庄染疫的村民甚多,我们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先别慌。”岳云深边走边对门人道,“我初来乍到,沿途查看一下情况,把你这几日的见闻说与我听吧。”

战后的瘟疫,源头多在水中。奇怪的是,不管是澜沧江、洱海还是苍山十八溪都未见受到污染的迹象。这瘟疫来得诡异,不像是人类做手。

岳云深不由眉头紧锁:“你们见过元君昊吗?剑谪仙呢?”

“仙长在妖都入口附近,不过妖都自扫门前雪,已经闭门不出了。掌门则一直在月神宫与拜月教主商讨相关事宜。”

此刻他却并无与元君昊重逢的喜悦,一路行来都是在诊病、施药,中途还回蜀山取了一次避毒丹药,险些累得现出原形。灾民中却似乎有妖族动手的痕迹,并非恶意,是以水木相生之理护住伤者心脉,方使蜀山弟子有施为之机。

行医的妖族么……又或者是他们示好的信号?

“岳云深!”远远有人向他招手。

“君昊,你怎么样,没中招吧?”

元君昊皱着眉不满道:“怎么还是这么看不起人。”

“是这瘟疫实在来得蹊跷,按理说那些滋事的魔族已经撤退了,怎么会这么久连个源头都没找到。”岳云深与元君昊对视一眼,对彼此的猜测已经了然于心。

有些魔物并无实体,目前状况,只可能是仍有魔族盘踞在此,甚至打算长期肆虐,而这魔物连久居南诏的妖族也束手无策,只好敬而远之。

“我来此之前去过月神宫。听拜月教的口风,女娲后人世居南诏,这不该是我们的事,看来他们也打算作壁上观了。”

“女娲创造了人类,人类却只有需要牺牲时才会想到她的后人吗?”元君昊冷笑道,“说到底是一群只会盲信的懦夫罢了!”

“剑谪仙态度暧昧,他可曾跟你说了什么?”

“他应当不会逃避修道之人的责任,不过我对他的盘算也不甚清楚。”

岳云深疑心自己看错了,方才元君昊的眼神有一瞬犹豫,似乎在隐瞒什么。

(九)

瘟疫肆虐南诏已三月有余,却愈演愈烈,甚至蔓延到了蜀郡附近。几天前,皇帝已责成钦天监拟旨,遍请天下修道人支援南诏。蜀山虽不受人皇管理,道义上却义不容辞。

“玉龙长老,”入了夜,突然有个年轻的门人持印信前来,“掌门有令,请你赴峨眉山请仙霞派诸坤道相助,即刻启程。”

“即刻?”岳云深虽心力交瘁,倒仍有余裕开玩笑,“他不怕我半夜撞山上?”

“这……这确实是掌门的意思,请长老不要为难弟子。”

“知道了,我这就去。”

岳云深打发走了小道士,自己却拈了个隐身的符咒,轻手轻脚地向月神宫去了。果然,剑谪仙与蜀山众人正在议事,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

“师……掌门三思!”掌门弟子琴心一看就在地上跪了很久,“我等修道人自当为苍生抛却生死,但蜀山依然需要掌门,还请掌门另择他法!”

“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死我们兄弟两个就能救回南诏,也算赚到。”酒剑仙月无缺倒丝毫未见紧张,仍在悠悠地抽烟。

剑谪仙似乎不为所动:“你们都下去吧。君昊师叔留下。”

窗外的岳云深心头一紧,听得剑谪仙叹道:“师叔当知,人力有穷尽,绝非我兄弟二人能可完成。剑谪仙虽为大义,却有私心。”

“你不想搭上整个蜀山派,也不想搭上你的亲弟。人之常情,无甚可怪。”元君昊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但若非是人,结果便不同了。我与岳云深,任一即可,你要我做出选择,对吗?”

“师叔不会选择玉龙。”

“是啊。”元君昊笑了,“龙的生命,何其漫长啊……”

岳云深转身欲逃,却像是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一条缚龙索不知何时从他的脚下爬满全身。青年挣扎间化为巨龙掀翻了月神宫的屋檐,龙尾拍碎了几根廊柱,绳索却纹丝未动,越捆越紧,巨龙又无奈地变回一脸惊惶的岳云深。

“君昊,你让我去吧,我比你厉害!我……”

“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忙。”元君昊蹲下身俯视他,表情如同当年初下蓬莱的仙人看着刚出世的小龙,“我死之后,身体便不再属于自己,那时请你务必再杀我一次。”

“我不要……我不要!要死也是我先死!”

他已经做了许久独当一面的蜀山长老,在元君昊面前却还是丢盔卸甲。泪水沾染尘泥在脸上风干,很痛。

“你的生命会比我更长,有的是做大英雄的机会。”元君昊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污渍,安抚小孩子一般,却没能掩藏住那声叹息。

“君昊……”

“不必告别。与人类师徒相比,你我相处的时光已经很久了,算是有缘。”

(十)

这是岳云深唯一一次看到元君昊化扇为剑。他平日的武功术法均以轻灵取胜,随身的武器竟是一柄重剑。重剑招引雷电灌注入土,月神宫附近顿时亮如白昼——正是蜀山术法,雷动九天!潜藏地下的魔气无可遁逃,纷纷破土而出!

元君昊手结道家法印,明黄符纸,朱砂符咒在空中依次排开,连龙族都顿感受制。雷电之力裹挟魔气,悉数回流。诡异的是,那些魔气竟没有丝毫要逃逸的迹象,顺从得有些反常。但承受如此海量的魔气冲击,饶是对仙人来说也是巨大的折磨,元君昊嘴角已见鲜血。他左手持剑,右手再起一咒,登时地动山摇,如移山填海。土石与雷电呼应,终将魔气尽数驱入一人之身!

岳云深不由惊呼:“是天魔附体……君昊!”

电光一闪,重剑重化折扇。元君昊强撑笑意:“倒是顺利。早知道第一天就这么办了。”

“君昊,你没事?太好了!”岳云深几乎是飞扑上前,与百年前那冒冒失失的少年一般无二。

“我想,最后还是勉强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吧。”元君昊指尖自心口引出一点赤芒,是他的心血。

“爱有很多种,我能给你爱,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他的眼神开始一点点涣散,脸上犹然是平静的笑容。

感到生命流逝的岳云深瞬时慌了:“我不想知道了,君昊,我不想知道……你不要死!你……”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乖徒儿,不要怕。”

“君昊!!!”

幽深山谷中传来凄厉的龙啸。岳云深经历过很多人的死亡,至悲至痛已不陌生,但只有这一次痛苦得好像连自己都不存在了。

明明他们的离别这样仓促。

元君昊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岳云深戒备起来,尚未出招,却又被缚龙索困住。

“……剑谪仙?”

“抱歉,这是我与拜月教的约定。他已经不是君昊师叔了,是拜月教需要的人。”剑谪仙说。

“掌门,拜月教已擒得妖都战神!”有门人匆忙进来通报,见地上一脸狼狈的岳云深,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讪讪地退了出去。

“你一开始就是冲着妖都来的,君昊的死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对吗?”前因后果了然,岳云深反而平静了。

剑谪仙坦然地承认:“对。”

“为什么?”

“拜月教自有掌控那魔物的办法。南诏政教合一,若是没有信众,宗教也就不成宗教,基于此,拜月教会有所忌惮。但妖都不一样,作为异族,他们只会跟人类冲突。魔族与妖族两败俱伤,此时是最好的机会。那么,玉龙长老要找我报仇吗?”

“哈。元君昊这种人,你不挖坑,他也会自己找坑跳的。况且,他不愿意死,你们兄弟两个还是会甘愿赴死。”岳云深长叹道,“我只有一个请求,请拜月教放玄魁一条生路。”

“他是妖都最重要的战力,放过他无异于纵虎归山。”

岳云深自忖并非圣人,只是那条蛟让他莫名地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岳云深救下玄魁只是一闪念,元君昊救下小龙也是一闪念,并无不同。

……并无不同。

“他并非恶类,假以时日,定能位列仙班。作为交换,妖都的事,我不再过问。”

“可以。”

(十一)

剑谪仙的选择导致了妖都覆灭,月无缺无法赞同他的举措,出走蜀山,兄弟决裂。岳云深则回到蜀山继续混吃等死,像此前种种不曾发生。

后来,他在山下遇到一条八百岁的蛟。蛟与当年的玄魁有着同样的气息,却自称名叫挹天愈,要进锁妖塔找人。岳云深问他,你找的是你的亲人吗?挹天愈摇摇头,回答说,孩子是故人之子,至于那个人……

“是爱人。”

“是。”

被珍藏在心脏当中的那滴血终于苏醒,岳云深忽感呼吸困难。这些年他已不再执着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这一次却不知被什么驱使着艰难开口:“爱是什么,你能先回答我吗?”

挹天愈沉思了半晌道:“爱是执念。不管是亲人,友人,爱人,你把心给了这个人,就再不会计较得失。”

“执念又是什么呢,爱分很多种,执念也分很多种,你说了等于没说。”岳云深摇头否认。

挹天愈是个坏脾气,竟然没有发火:“……是啊。等找到我要找的人,让他来回答你吧。”

但走遍锁妖塔谈何容易,挹天愈最终无功而返,岳云深的问题也就依然悬而未决。

同年,拜月教易主,教主名号玄古无因神荒子,与元君昊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南诏国主年迈,又好长生之术,拜月教所为越发倒行逆施。岳云深来到无极阁时剑谪仙正在喝茶,桌上却有两个杯子,看来是等他等了很久。

“我不会派发掌门令给你。”他说,“我想,你更愿意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了结。若是需要帮助,蜀山会给你。”

“不必了,多谢。”岳云深坐下来喝了茶,问道,“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了,不同我作别吗?”

“放心,很快就会再见了。”

贞元元年,岳云深离开蜀山,后不知去向。目睹他最后下落的是路经澜沧江的挹天愈,水的记忆告诉他,岳云深被神荒子以扇为剑刺穿了心脏。

三十年后,魔尊带走镇妖剑,锁妖塔倒塌。为重新封印锁妖塔,掌门剑谪仙身殒。同年,月无缺回归蜀山,此后一甲子,蜀山不设掌门。

南诏兴圣五年,蜀山门人剑风云接掌无极阁,成为蜀山历史上最年轻的掌门。

ps:

小玉后续的剧情有一部分在愈和的正片里,感兴趣的话戳这里看。

元君昊在玄象也就出场了三分钟吧(。)结合原剧台词,元君昊的形象结合了小玉+神荒子+早期一渡微尘三个人的形象,少年小玉参考了凤舞的形象(因为原剧里小玉跟凤舞说“我从前比你还年少轻狂”)。另外,玉家大院没几个人出场的原因是我只看了兵烽决系列实在不知道另外几个人怎么写...

原作里元君昊和小玉不是师徒,不过《问心思旧》里小玉是管他叫师尊的,类似于一种人死了之后才意识到应该承认他是好师尊……

最后,对原作小玉的剧情只想说,愿天堂没有多音字。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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