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铸铜,执炬迎风。

【苍莲】长生菩提

重制版。

急着赶新脑洞所以也没什么大改动...向看过的朋友说声抱歉。

下一篇就是HE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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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尊者可助寡人成佛么?”

寂静的佛殿被这一声问话惊得晃了一晃,丁点大的烛火瑟瑟发抖了一阵,终于一阖眼去面见佛祖了。

“陛下。”黑暗中有人重新点燃了莲坐前的灯火。那光亮明明灭灭,依稀照出了一个白衣僧人的模样。他低声念了一句经文,对仍藏身于黑暗中的人道:“当佛执着于自己是佛这件事时,他就已经不是佛了。”

“可寡人乃是真龙天子。”

“悉达多王子修行时也从未存有成佛之念。”

“……一步莲华!”

“阿弥陀佛。”

门轴吱呀转动的细碎声音之后,佛殿又归于了一片沉寂。被叫做一步莲华的僧人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眼前的佛像。他像是在等什么答案,但高高在上的佛始终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直到最后,他眼中现出几分惶惑。

木鱼声起,和幽幽的香火气息一同逸散到夜风中去了。

*

“封云山上有妖怪,一走走到京城来呀……哎哟!”

小道士正五音不全哼哼着自己瞎编的歌谣,突然被身后的年轻道长一把揪了回来。小道士一脸委屈:“师兄,难道我们不是来抓妖怪的呀?”

道长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一个算卦摊子,停了脚。

“师兄要求签吗?”刚才还一副哭相的小师弟伸长了脖子,小小声地问,“你看他的八卦图都画错啦。”

苍轻轻捏了捏小师弟胖乎乎的小手叫他别乱说话,直到挤进人群脸上都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道长您这摊子摆在大凶的位置上,生意不好吧?再这样下去恐怕有血光之灾啊。”

那人怔了一下,脸红脖子粗地低声道,你这臭小子莫不是来砸场子的?混饭吃现在都兴穿这么好了吗?

“你属兔,未婚,今天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我说的可是真的?”苍像模像样地拈起了一支签,眯起眼睛淡然道,“贫道不是什么抢生意的,大家都是道门子弟,理应为人消灾解难,不是吗。”

那人脸色变得比京城六月的天气还快,连声求饶,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道友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小的指条明路等等之类的。

苍煞有介事道,修行不够之人窥天机可是要折寿的。望你日后能事生产,多布施,福泽后世啊。

小道士望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抱着他师兄的腿,问师兄你怎么知道他属兔未婚出门摔跤的。

苍只是笑笑。

“他猜的。”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俩人身后响起,小道士吓得噌一下就蹿进了他师兄怀里,还不忘嘴硬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穿了红袜子膝盖上还有灰,”说话的僧人若无其事,“至于未婚么……可能就是这位道长的恶作剧了。”

“那要是猜不中呢?”小不点不依不饶。

“贫僧不能打诳语——”

“可是贫道能。”苍十分配合地接过话头。

一步莲华拉起兜帽将那道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笑说,别来无恙。

苍把怀里扑腾个不休的小师弟放下来,说快见过莲华大师。

小道士恭恭敬敬照做,却翻了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白眼。

*

苍上一次来到万圣岩的时候,一步莲华还不是这里的住持。

外人看来,按一步莲华的年纪当住持确实着急了点,可他那不着调的大师兄一莲托生平生最喜云游,前几年莫名其妙地一去不回了。有人说他换了个地方继续不着调,也有人说他不知死活地去点化一个江洋大盗,被人灭口了——谁知道呢。

一步莲华年纪虽轻,对佛理的参悟倒是不少年长的僧人也自愧不如,起初还有个别六根不净的和尚想为难他,碰壁碰了几次,也就由着一步莲华去了。

“要许个愿吗?”一步莲华见苍一直在那排翠竹前怔怔站着,不由打趣他。

“贫道信自在清净,并无所求。非要求点什么的话,就求好友早日得证大道吧。”

“你越来越会讲笑话了。”

苍随手拈起绑在翠竹上的一条红绳,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身康体健,阖家平安,金榜题名,财源广进,子孙蕃息”等等一大串愿望。

“好友的佛祖,真是比我等的天尊要忙得多啊。”他笑着摇了摇头。

“此言差矣。”一步莲华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愿望灵验,可是要来还愿的。这些施主恐怕是来时舟车劳顿,不想来还愿吧。”

“你呀,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僧人。”

“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古怪的道士。”

“哈。”

身为玄宗的掌门弟子,苍的占卜之术学得比谁都通,却从来不肯用。有人问他他就说,算不算得到又怎样呢,算不到是欺世惑人,算得到是自寻烦恼。不过也有人说他是头几年算到的坏事太多,又一件都没能挽回,于是就此心灰意冷不肯再窥测天机了。

你看那神通广大的玄宗宗主不也莫名其妙地没了,他一个年轻轻的小道士,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呢。

*

“师兄……”

苍那个调皮的小师弟白雪飘进来万圣岩竟变得怯怯的,站在大雄宝殿高高的门槛前,望向自家师兄的眼神有些无措。

万圣岩大隐于市地修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香火鼎盛。殿外燃着几柱高高的香,正有恃无恐似的冒着烟。

“师兄,”白雪飘轻轻拉着他师兄的袖子,捂着嘴咳了两声,问道,“佛门不是六根清净的吗?为什么还要烧香?”

苍摸摸那孩子的头顶,对着高高的佛像双手合十:“这是为了让自己的佛心或愿望传递到极乐世界吧。”

“香做得越高,越粗,烧起来越呛人,佛祖就能越快知道吗?”

苍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语出惊人尚且不自知的孩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有一小撮虔诚的信众目不斜视地跨进殿内,带着一身沉郁的香火气对着只能望得见手脚的木佛像叩头。

“师兄,我们要拜吗?”

“拜便全拜,不拜就全都不要拜。”

“那我就都不拜啦。反正天尊和佛祖又不认识。”白雪飘挣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向后院的禅房跑去。

“你在怀疑什么?”苍兀自有些失神时突然听到了身后佛珠拨动的声音,“你也不相信吧。”

“信与不信,从来还不是人说了算吗。”苍打量着来往的几个信众,笑了笑。

彼时他站在殿外,一步莲华站在殿内,廊柱的影子连带他自己的影子把一步莲华整个遮了起来。宽阔的大殿里,只有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光亮的。

*

一步莲华挂了个万圣岩住持的名头,人却闲不住,跟他师兄一样一天到晚地在外头晃。上次圣上来过万圣岩之后,他被召见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少了,可这就跟遂了某人的愿似的,他倒是往外跑得更欢。

玄宗所在的封云山离京城不远,却少有人迹。一来是京中的贵人没人愿意进山自讨苦吃,二来,这山路也确实太过崎岖难行了些。偶有些无病呻吟的文人来到封云山脚下,在清泉之中涮涮笔,写一写什么人生路险的诗句也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某人是个例外。

“你身在尘世外,心却在红尘中啊。”

一步莲华捧起茶盏,阖着眼慢声细语,苍按在琴弦上的手却突然抖了一下,简直像是个做错事被夫子抓了现行的孩子。

“比不得莲华大师,身在红尘中,心在尘世外。”他不以为意似的笑笑,招手唤一旁尚一头雾水的小师妹,“云染,给莲华大师添茶。”

“你又在拿我打趣了。”一步莲华一个两个三个地拨弄着佛珠,摇头。

“……从前,我倒是不曾想涉足红尘。”苍怔了一怔,下意识似的脱口而出。

圣上崇佛,全国上下都在大兴土木,出家之人更是多到离谱。所谓物极必反,这样下去恐怕总有一天会出大乱子。更何况……

一步莲华似乎觉得他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好笑:“道法自然,道长又忘记了。”

“还不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担着。”

“师兄如此烦恼,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苍年少几岁的翠山行倒是少年老成,有些疑虑由来已久,这会儿却仍是拐弯抹角,等到某人心事重重把一步莲华送下山才发问。

平日里神情寡淡的道长脸上起了些细微的波澜,他抬头对那少年笑笑,更像自言自语:“道法自然,我有时也是不相信的。”

*

城门前这一日的人似乎格外多。

苍自然是觉察到了不对劲,可要进城的百姓前呼后拥地推搡着他向前走,一时竟是抽身不得。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国丧”、“妖物”之类的字眼频频出现,他的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皇帝驾崩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有人说宫人发现的是一具无头尸体,还有人说当天皇宫的侍卫看到了高高的飞檐上站着一个长发的黑衣人。不过百姓们再怎么对宫闱秘辛津津乐道,到底也是没几个人把它做真的。

哪个皇帝没杀过人呢。英明的杀恶人,昏庸的杀善人,不管怎样,被鬼魂索命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了。

一步莲华在超度法事结束之后就病倒了,直到京城解除戒严,苍进得万圣岩来看他也没见好。

“天命有常,天子也不能例外,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何必这样给自己找麻烦。”苍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自己这位脸色苍白如纸的好友,边叹气边把煎好的药送到他嘴边。

“也许贫僧只是上了些年纪。冬天嘛,总会让人觉着老得快些。你看我都一把一把掉头发了。”一步莲华平静地把苦汤咽进肚里,微阖着眼笑道,“你最近不也整天皱着眉头,跟私塾里那些老夫子一个样。”

苍从来不善于应付一步莲华的调侃,只得以叹气摇头回应之。

“这世间万物的结局,皆是他们自己的因果。你如此忧国忧民,怎么入得了神仙世界。”一步莲华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是你自己配的药?味道还……挺别致的。”

“良药苦口,你就将就一下吧。”

“圣尊者!不好了!即导师他……”有个小和尚跌跌撞撞地跑进禅房来。

“即导师不是昨日才被新皇召见么?”

一步莲华话音甫落,像是自己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全身都震了一震,深褐色的药汤摇晃着泼洒在他前襟上,起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白烟。

“劳烦好友扶我下来吧。”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才泛起一点红润的脸色又变得惨白。

两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捱到刑场,苍拉住檐下闲谈的路人问,那个冒犯天颜的僧人呢?

死了。路人漠然道,你看这些修佛的人啊,都不能寿终正寝,去什么极乐。新皇帝不信佛,还去触霉头,不是找死是什么。

苍被惊出一身冷汗,还想辩驳些什么,藏在蓑衣里的僧人却轻声道:“回去吧。”

“莲华……”

一步莲华默默走进雨中,任街上横流的血水打湿僧鞋。苍撑着伞亦步亦趋追在他身后,只依稀听得他半阖着眼,在轻声念诵些什么——是《大悲咒》吧。

不远处的刑场,蓦地起了一阵骤雨都无法熄灭的火焰。

*

京中又有人被杀了。

这一次的受害者是护国寺的住持,听说是被藤条勒死在了功德箱前。富贵人家各自人心惶惶,百姓们却有不少拍手称快。

“那护国寺的住持啊,与宫里的人勾结也不是一两天了,捞取不少油水不说,还占了城西的几十亩地。啧啧,因果报应啊。”

与香客擦肩而过的道长恍若未闻,径自拿拂尘挥去了那常人看不到的妖气,目不斜视地进了万圣岩住持的房间。

“你要料理玄宗事务,还要来照顾我这沉疴之躯,真是辛苦了。”

自打上次之后,一步莲华一直病恹恹的,怎么都不见好。宫里倒是暂时风平浪静,像是忘却了这国库供养的庞大群体的存在。但明眼人不用想也知道,新皇只是在花时间盘算如何清除与贵族盘根错节的佛家势力罢了。

这恐怕也是新皇对两件惊天大案始终不动声色的原因吧。

“修道之人脚程自然快些,不是什么麻烦事,你不必为此挂怀。”苍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包药材,道:“我先去把药煎了,回头再来看你。”

“生死有命。我活得够久了,你别再操烦。”一步莲华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耐,毋宁说,有些莫名的急躁。

“玄宗的事务,我暂时交给翠山行了。”紫色的袍角在门前顿了一顿,又很快地飘了出去。

万圣岩中的众人都道这位道长与住持真是交好,连煎药都是亲力亲为,可只有两人心知肚明,那遮掩妖气的符水,旁人是做不来的。

天命难违的结果,也许是自食苦果。苍怔怔望着药炉下暖黄色的火光,突然想起那一年的封云山。

执剑的少年正循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在封云山的雨中奔走,远远瞧见山路上正立着一个白衣僧人。僧人阖着眼慢声细语道,天色已晚,小道长能否为贫僧指一条下山的路呢?

少年手中的符咒突然金光大盛。

“你……是妖。”彼时少年也随师父走南闯北了几年,斩杀的妖物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下却迟疑了,“你是妖还是僧人?”

“众生平等,皆有佛性。小道长这是起了分别心了。”僧人不退不避,金色的眼眸中甚至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与我所见过的妖,都不相同。”眼前这人没有半分戾气,倒让人觉得莫名敬畏。少年不由出声劝阻,“我带你下山去,京城里的道观可未必会善待妖物,你一路小心。”

“你也是个很奇怪的小道士。”僧人又笑了,“贫僧一步莲华。”

“晚辈道号一字,苍。”

“苍之一字,有无限可能。是个好名字。”

“莲华……”在药炉前端坐半晌的人呓语般低声道,“我该信你吧。”

*

“入夜了。”禅凳上的一步莲华望着对面困得直点头的苍,半是好笑半是心疼。

“你是病人,我不妨事。”

“即便你是修道之人,仍是肉体凡胎。身体要紧,还是快回禅房休息吧。”

苍见劝他不动,灰色的眼珠转了又转,“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打坐。”

“明天万圣岩有布施法会,你若是想来,记得提早些。”

朱漆大门缓缓合上,道长轻声叹了口气,走向了与自己的房间相反的方向,手中捏了个诀便跃上了禅房的屋顶。

一弯泛着血色的月亮正昏昏沉沉挂在天际。空气之中,妖氛渐浓。

妖气的源头,正是苍的脚下。

约莫一个时辰后,随着细微的吱呀声,黑衣黑发的妖悄无声息地向后门走去。

他有着一张和一步莲华一模一样的脸,身形却迅捷得不似一个重病之人,甚至不似人类。

苍按捺住自己渐渐走向失控的心跳,不动声色地跟在一步莲华身后。

他要去的……似乎是某个王府的方向。那位王爷是最虔诚的信徒,似乎与护国寺的住持格外交好。

……原来如此。

“莲华……一步莲华!”前面的人脚步越来越快,对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置若罔闻,径直穿越了层层红墙碧瓦,来到了一间宏伟至极却昏昏暗暗的禅堂前。

“这就是你虔心侍奉的佛吗?这世间多少人把佛奉为神明,又有多少人真正彻悟佛法?哈。”黑衣人对着紧闭的大门冷笑,夜风把他的僧袍吹得猎猎作响。

“佛不能渡人,但人能自渡,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苍此时完全失了平时的冷静,挺身拦在门前,“莲华,住手吧!你入魔了!”

“地藏王菩萨发下那般宏愿,可这人世有多少人愿被他渡呢?都是些痴妄!”那张佛像一般慈悲的脸此刻满是令人陌生的疯狂,“听闻王爷想借佛长生,护国寺给了你供佛的香油钱,可长生何在?”

门扉骤然被阴风撞开,苍看到的是一张苍老惊惶的脸,“来人!护驾!”

“莲华,快走!”他几乎是本能地推了一步莲华一把。

黑衣人有一瞬恍然,白色异芒中,一步莲华的脸若隐若现。他看向苍的眼神有几分了然,却也有些其他微妙的情绪。

“我知道你会来。”他说。

*

“封印我。”

一步莲华定定望着对面的人,脸颊上有透明的液体划过,落地成金。

“莲华!你疯了吗?!”金色法阵自脚下蔓延,佛光幕天席地将两人与尘世隔绝开来。苍拔剑持诀,这才发现自己正踏在了一步莲华布下的阵眼上。

“你早有准备……你……”

“封印我。”一步莲华的声音不容分辩,“再拖下去,这妖力我也无法控制。如果非要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一步莲华一人足矣。”

原谅我,留你一人沉浮这尘世苦海。

“伏天王……降天一!”

心思风驰电转间,金色佛光已被太极纹样吞噬殆尽。他想,如果自己这样带着莲华一走了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当然知道天地不仁,可就是心存了这样一份侥幸。

“这样的世道,还坚信万物皆可成佛,你说他多可笑。”一步莲华含笑望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斑斓的妖纹。

“莲华……莲华!”

“一步莲华一生向佛,不悔入尘世,不悔结罪业。惟愿身化菩提,堕千丈红尘,生生世世,护此一人,不受风霜,不被雨雪。”

他听到夜空里传来一步莲华的声音,却再也感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气息。

“道长!道长降服妖物了!”

“快去禀告王爷!”

一片灯红酒绿的欢腾中,道长却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去了,他整个人跟掉了魂儿一样,背影也显得有些落寞。

道长似乎是哭了。

*

妖物伏诛,新皇龙颜大悦,从此奉道为国教,苍为国师,玄宗一时香火大盛。

苍却并不领情,向新皇行了个礼便解印而去,带领玄宗一众弟子引遁深山。

玄宗的道观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棵苍老的菩提树,一年四季,枝叶长青。知情人不敢问,不知情的自然就当它一直活生生地长在这洞天福地,渐渐地,玄宗只剩那一个老道了。

老道也不知多大年纪了,也许六七十岁,也许一百岁都不止。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道观里,跟他作伴的只有那棵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菩提树。听山下年岁最大的老人说,那菩提树里面镇压着老道年轻的时候收服的妖怪。

是妖怪啊,什么妖怪?会吃人吗?小孩子们有点儿害怕,更多的是好奇。

只知道是个胆大包天的妖怪,敢藏身佛门净地,好像还当过住持呢。老人家也说不出更多,只好搪塞孩子们,和尚老道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一边玩去。

树当然不会辩解,仍然披着一身的符咒一年又一年地为老道遮风挡雨。

老道好像也很喜欢那棵树,喝茶的时候,弹琴的时候,念经的时候,甚至睡觉都在那棵树下。上山时路过的人常常见他对着那棵树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了些啥。

老道羽化的时候是一个雪天,他端坐在菩提树下,表情安详。那场雪下得很大,老道的院子里却干干净净。那菩提树也邪门得很,到了冬天仍然郁郁葱葱,绿得让人心惊胆战。

老道下葬的第二天,那棵树就枯萎了。有经过的读书人感慨说,若这树有灵性,恐怕是一夜白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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