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铸铜,执炬迎风。

【雁俏】天作之合(三)

日常鸡飞狗跳作大死的小情侣。
*
那天过后,史精忠真跟没事儿人似的,除了看上官鸿信的眼神没以前那么苦大仇深。上官鸿信倒是会给自己解心宽,说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搞得公子开明连着发了一个星期的微信消息专程嘲笑他。
史精忠那天还真没醉,只不过让一个性取向不明的单身主义者接受自己弯成回形针还是需要时间的。某人除了性格臭屁了一点,好像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恋爱对象。
唉。真愁人。
桌上的日历被撕得只剩一半的时候,史精忠才想起申报课题的事情。上官鸿信仍然稳如泰山,他却坐不住了。
“没申下来?凭什么?!”
不问倒好,这一问史精忠一下子炸了毛。
“史老师你小点声……”审核组的工作人员也是个小年轻,好在是个好说话的,“毕竟不是你自己的课题,你这么激动干嘛……”
“这跟是不是我的没关系,关键是你也看到了中选的课题是什么质量。”史精忠徒劳无功地讲着道理。
“没办法,上官老师他……哎,他……”
“上天无路是吧?”史精忠冷笑道,“我师父不也是?”
“今时不比往日……就算默教授他还健在,现在恐怕也……”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上官家在商界再怎么手眼通天,到了学校里可就不灵了。可出乎意料地,事主的反应比他平静得多。
“我喜欢失败的第一步。失败是成功之母啊。”史精忠回宿舍的时候,上官鸿信正对着镜子一条一条试领带,好像这事儿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你心里很不爽吧。”史精忠干脆就坐马桶盖上看他花孔雀似的抖毛,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安慰的意思。
“只要不是你搅黄的就还好。”上官鸿信出其不意地在史精忠脸上啵唧了一口就要出门。
“你穿这么骚包去干嘛?”史精忠一边脑子里冒烟,一边身手矫健地张开手拦在了门前。
“接到前线战报,温皇老爷子又跟女婿吵起来了。我去找他下棋啊。”上官鸿信把史精忠的手从门上掰开,不怀好意地笑笑,“你以为我要去干嘛?约会么?”
“你有病啊下棋穿得比结婚还正式。”史精忠打量着上官鸿信身上的限量款,心里暗暗盘算这一身衣服花掉了他几年的工资。
“没常识。”上官鸿信折回去往身上掸了点香水,“对付风骚老丈人的办法当然是比他更骚。”
“……您还是赶紧滚吧。”史精忠突然觉得回来的路上对某人的那点心疼都应该拿去喂狗。
两分钟后,正准备上车的上官鸿信听得楼上一声哀嚎:
“上官鸿信!你个死娘炮竟然还他妈涂口红!给老子滚回来!”
他乐呵呵地拉开了车门,突然有点理解某位经常把“愉悦”挂在嘴边的老丈人了。
*
快过年了。
云州的冬天也没有雪,天气倒是阴森森的,冷气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史家今年照样是全家一起吃团圆饭,连熊孩子史仗义都乖乖回了家,耍活宝一样非要拉着史存孝在窗外挂灯笼。史精忠一边兴致缺缺地看他上蹿下跳,一边窝在沙发里吹着空调刷朋友圈。
然后他突然皱着眉头坐直了。
上官鸿信两小时前发了条动态,定位在天门寺仿古街8号,配图则是公子开明店里的新品,名字叫什么“天作之合”的双拼饮料,内容只有两个字:难喝。
公子开明也不示弱地在下面回复道:“喂喂喂你这是叫单身狗的报复好吗!”
史精忠并不想吐槽这两个互相伤害的神经病,转了转眼珠就溜进了厨房。
这会儿还活跃在学校里的活人恐怕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上官鸿信算一个。史精忠闯进宿舍的时候,他正笨手笨脚地撕开一袋速冻水饺,要不是史精忠拦着,他差点就把饺子丢进滚沸的水里了。
“你来干什么?不跟你家里人过年么?”眼见自己生活残废的一面暴露,上官鸿信七分羞耻三分恼怒地问道。
“这东西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再自己吃。”史精忠没理他这茬,径自把速冻饺子放回了冰箱,又说,“我叫我妈多包了点饺子,今天我们吃这个。”
“大过年的带着生饺子跑出来,你是把你家当超市还是怎样?”上官鸿信的表情简直像活见了鬼。
“可现在还不能把某些人……”史精忠话说到一半,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大哥,你干嘛去了?妈在找饺子,是不是你偷的?”史存孝耿直的大嗓门回荡在窄小的厨房里。
“那个……你先帮我顶一阵,我回去再跟妈负荆请罪。”史精忠在上官鸿信吃瓜看戏的眼神里悻悻挂了电话。
“偷、饺、子。原来你还有这技能。”这人嘲讽完了还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史精忠只想拿拳头往他脸上招呼:“还不是因为你!”
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人猛地抱住了。上官鸿信故意凑到他耳边,讲话的吐息痒痒地吹拂着他的耳朵:“我在跟自己打赌,赌你会不会来。虽然时机不算完美,可我赌赢了。”
“值得你这么大费心机,我是不是该表示一下荣幸。”史精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他们俩怎么一把年纪了在感情上都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不搞事情的师兄真是好师兄。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
史精忠最后也没对家里交待出个所以然,只把史存孝的婚事拽出来打太极,自己装死了事。上官鸿信倒是在俩人正儿八经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就飞回家了,临走的时候丢给了史精忠市郊某高级住宅区的房钥匙。
果然是蓄谋已久。
*
“师兄的观点我非常赞同,赞同且敬佩。”
史精忠带着一脸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向周围礼貌地点了点头,坐在了上官鸿信的身边。对方却在掌声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对史精忠的说法并不相信似的。
这俩人在一起之后好像也就好了那么几天,吃什么饭要吵一架,看什么书要吵一架,连衣服怎么折都要吵一架,吵完了再拐弯抹角地向对方示好之后假装无事发生。
挺累人的。
要不然能怎样呢,除了彼此以外,两人都隐隐觉得世间再没有其他人配得起自己,上官鸿信甚至都快说不清师父生前就收了俩关门弟子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自己用这种变相的方式继承师父的东西,还真是讽刺啊。
“吃饭的时候不要抽烟,要不就出去,拜托您。”
史精忠不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饭桌对面的人,却见他人前人畜无害的师弟若无其事地继续数落起他来:“你的论文有逻辑错误,开会的时候我给你留了面子,你应该是知道的。修改意见我发到你邮箱了,吃了饭记得看。”
“……”上官鸿信一言不发地端起碗去了别的房间。
“冥医先生这几天病着,明天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史精忠对他的碎碎念浑然不知,还在有正事说正事。
“我不去。”上官鸿信答得干脆。
“他人没了你是不是打算连份子钱都不随啊。”史精忠有些强压着怒气,语气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
“谁知道呢。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个不是吗。”上官鸿信阴阳怪气地干笑,“师父不喜欢我,喜欢师父的人当然更不喜欢我,我干嘛去找不自在。”
“上官鸿信。”史精忠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你这人真没意思。”
“那你干嘛还跟我在一起,因为我像师父?哈。”上官鸿信特意学着默苍离的语气,金色的眼眸里却莫名地有些其他的微妙情绪。
“上官鸿信!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史精忠少见地被激怒了,涨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咆哮道,“你要是生无可恋可以赶紧去死!炮友遍地都找得到我又不缺你一个!请你放过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可以吗!”
“你有资格来指责我吗?你才是害死老师的凶手啊。”
恶毒得过了头的话几乎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强作镇定的上官鸿信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事儿是师弟的忌讳,跟他们熟悉的人都知道。上官鸿信平时也有意避开不谈,可今天……
史精忠仿佛挨了当头一棒,整个人先是顿了一顿,又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不管我怎样做,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
“哈。有什么意思。你还不是一样么?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你这是在报复谁呢?”长久的沉默过后,史精忠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
“你会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上官鸿信一时不想与他辩驳,只是一支接一支没完没了地抽烟。
“师兄,”史精忠过了个把钟头才缓过劲儿来,语调疲惫地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他说完就披上外套出门了,不多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只留下上官鸿信一个人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着还剩一半的烟。
*
默苍离生前住的老房子在冥医病后就很久没人打扫过了。修儒不愿意让他来,他自己有时候也说,不回来也好,有那个伤神的时间不如多加班。
史精忠一进门就被尘土呛得咳了起来,某些他不愿回忆起的画面再一次在脑海中变成了走马灯。上官鸿信的话也一并在他耳边响起,他只能躲到沙发里,像小时候一样,一个人默默把头埋进膝盖,让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他不敢去医院找冥医,更不敢面对一墙之隔的自己的老师。有什么话好说呢?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好,师兄也是,马上就要和老师埋在一起的冥医先生更是。
这样互相折磨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
可是除了彼此之外,这世界还有谁能接纳他们呢?
“你赌气的时候可以换个地方跑的。”史精忠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回家吧,这次是我事儿逼了行不行。”
“给我一点时间吧。”
“我公司有个会,过几天有的是时间让你静静。”
*
这是史精忠研究生毕业之后第一次和他曾经的室友见面。
“您百忙之中能转道来看我这个教书匠,真是让我不胜惶恐。”史精忠见苍越孤鸣还是一副温厚好欺负的模样,不由打趣他。
“你还能开我的玩笑,看来过得也不赖。”苍越孤鸣像是松了口气,又道,“我这次回来是跟学校谈一个捐建计划,顺便来问一下你的意见。”
“这是好事儿啊。你是云州大学的毕业生,回来捐建图书馆,对你的企业形象帮助应该也很大吧。”史精忠把计划的草稿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不由对自己这个曾经傻白甜的室友刮目相看。
听说苍越孤鸣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家因为继承权的事情出了不少乱子,想来那段时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可自己那时候刚好因为师父去世的事情躲到了国外,史精忠现在想起来还对苍越孤鸣愧疚不已。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我们学校没有像样的古籍阅览室……”苍越孤鸣指指图纸上被画了红圈的位置,“我是打算单辟一层来放古籍,具体放什么我一个学经济的也不明白,就交你处理吧。”
“苍兔啊……”史精忠来来回回摩挲着那张图纸,表情像是悲极又像是喜极,“教书匠今天要请你喝酒,你可不能推辞。”
史精忠一路高歌猛进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钟了。回来的路上他从苍越孤鸣的车后座上滚下来,额头擦破了皮都不知道。
“你还没睡啊。”史精忠摇摇晃晃地扎进沙发里,醉眼迷离地打量着沙发上黑着脸的人。
“你喝酒了。”上官鸿信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史精忠扑了个空,疑惑地爬起来瞪着上官鸿信,却不料对方一下子露出了老母鸡护崽一样的夸张神情,捧起他的脸神经兮兮地问:“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啊?”史精忠莫名其妙地把手搭上自己的额头,正碰到还没结痂的伤口。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迷迷糊糊滚下沙发,手脚并用地向床头柜里的小药箱摸去,一边摸还一边喃喃自语:“苍兔打我了?不可能,我打他还差不多……怎么回事……苍兔呢?对,手机,我的手机……”
“史精忠。”
有人提着他的后领把他拎了起来。
“你他妈又喝多了。”
“喝多了我还能认得你?”史精忠理直气壮地翻了个白眼。
“你上次喝多了跟我表白,这次是打算跟谁?”
“上官鸿信,你这里是不是有问题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弯成蚊香啊?”史精忠人虽然醉醺醺,脑子好像并不傻。他踮起脚戳着某人的额头,气势上却弱了几分。见上官鸿信一直铁塔似的杵在那儿不动,他自己也觉得这架吵得没什么意思,低低骂了一句便要爬上床睡觉去。
“都这么晚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吧。”有人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扯到了床边。
“你精虫上脑吗……”史精忠奋力蹬了蹬腿,奈何整个人都喝成了一滩泥,只得任某人为所欲为。
上官鸿信恍若未闻,剥桔子一样轻车熟路扯掉了史精忠的衣服。
“上官鸿信!变态!自恋狂!”史精忠一边略显滑稽地滚来滚去躲避着对方,一边迷迷糊糊地破口大骂。
“你叫我什么?”
“神经病!有你这么个师兄真是师门不幸!”
“你上次喝醉的时候还没这么惹人厌。”
好在两人都赶在了来得及上班的时间起了床,史精忠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多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跟某人吵了架,最后还被他拖上了床。
“我几点回来的?”
“一点。”
“你等我等到一点就是为了跟我干一炮?!”史精忠恼火地瞪着镜子里顶着黑眼圈的自己,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竟然还打我了?!”
“……被害妄想症不要太严重。”上官鸿信在一边事不关己似的系领带,换了鞋拿了包就“砰”一声摔上了门。
“幼稚。”史精忠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饥肠辘辘地拉开了微波炉。
然后他对着里面某人留下的热牛奶陷入了喝还是不喝的纠结。
“精忠,你没事吧?”苍越孤鸣的电话好死不死在这时候打了过来,“我秘书说你昨天回家的时候从后座上摔下来,有没有碰伤?”
“身体上是没什么事。”史精忠哭笑不得地说。
“没事就好。”苍越孤鸣松了口气。
真没事就好了。史精忠有些烦躁地敲着牛奶杯子。
一天两天的都在作什么啊。好好说人话不好吗。五好青年史精忠同志不由对自己近几个月的言行进行了深刻反思。
大概该找个时候好好谈谈了。关于那些本来不值一提的误会,也关于彼此为什么从来不肯向对方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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