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铸铜,执炬迎风。

【雁俏】天作之合(二)

加了一段剧情。啊我好想去撸串啊【哭唧唧
所有脑子一热的恋爱都会给未来留下天塌地陷的隐患。大概算是下篇的剧透……另外本章杏花有出场打酱油。

*

过了晚饭时间,史精忠和上官鸿信俩人一前一后晃悠在回宿舍的路上。清明假期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难得有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俩人都没开车,索性抬头望着漫天水彩颜料一样的云霞安步当车地走。

“我刚刚在学院课题申报的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了。”长久的沉默过后,史精忠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这话一出,连自己也觉得不妥,只好不尴不尬地补了一句:“兴许我爸可以帮上忙。”

“你这个问题,有点愚蠢。”上官鸿信不悦的声音幽幽从他头顶飘了过来,“不过,如果你本人想要加入,我还是欢迎的。”

史精忠当然知道凭他们两个愣头青中选的几率恐怕比上官鸿信竞标去修省政府还要低,但那个选题浪费了也确实可惜。权衡了一番,史精忠停下脚步郑重其事道:“那还请师兄多指教了。”

走在前面的上官鸿信显然是没料到他会来这出,也停了下来有些讶异地回头望着自己这个让人常常猜不透的师弟。彼时殷红的霞色裹挟着落在他眼中与肩上,倒还真给这幅苍白又沉静的面孔凭空生出了几分艳色来。

上官鸿信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挫败感,他从前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想要吝惜给眼前这个人赞美的。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对方眼中的自己,也是同样。

他从不允许自己心里有太多患得患失的念想,于是迅速换上了一副虚伪又礼貌的笑容:“乐意之至。”

*

“上官老师带你们一年也挺辛苦的,下午上完他的课对他说声谢谢吧。我在这儿就先替师兄谢过同学们了。”

“史老师也辛苦啦!”

“大四还能去蹭您的课吗?”

史精忠如往常一般温柔地笑着一一解答了学生们七嘴八舌的提问,却浑然不知自己出门之后教室里炸了锅。

“上官老师……他会嫌弃我们吧?”

“啊愚蠢的气息。”

“他不能呼吸了岂不是我们的锅……”

“他和史精忠真的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吗。”

“算了算了,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们怎么做是我们的事啊。”虽然班长发了话,可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平息。

“师兄,今天下了课你先在教室里等我一下,我有事情要说。”

“嗯。”眼看到了上课时间,上官鸿信胡乱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各位本科期间由我负责的课程到这里就结束了。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什么不愉快的回……”

“全体起立!”他话还没说完,班长就慌慌张张地喊出了声。

“上官老师辛苦了!”

“上官老师辛苦了!”

没个人起头,学生们喊得稀稀拉拉,鞠躬都是前仆后继的。

上官鸿信手里的讲义“啪”一声掉回了讲桌上。一分钟后,他走下讲台,对学生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多谢各位。”

学生三三两两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讲桌前发呆。教室熄了灯,空荡荡的桌椅大多湮没在傍晚的阴影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窗外人流涌动,一声声年轻又无忧无虑的声音接二连三跳进他的耳朵。

如果师父先遇到的是史精忠,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自己早一点遇到史精忠,是不是也会不一样?到底是在跟谁较劲呢。他魂飞天外地胡思乱想。

“对不起我刚刚去送了份文件……师兄?”气喘吁吁奔上五楼的史精忠被黑暗里雕像般端坐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要跟我说的事情说完了?”上官鸿信坐在原地没动,史精忠一时竟不知道他看的是自己还是墙上斑驳的的光点。

“当年抹黑师父的人也这样感激过他吗?”

他当然知道这样问对他们俩来说都太过残忍,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病到无药可医,比他身在彼世的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史精忠还真被他问得愣住了。上官鸿信一时间有种看到了他眼中泪光的错觉——想来是窗外正好飘过了一朵火烧云吧。

史精忠把教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来,坐在刚好能跟上官鸿信对视的第一排平静地说:“第一,你该想想你有没有为你的学生付出真心。不求像当年师父对你我一样,好歹要有一半吧;第二,没有人能教化天下所有的人。医生不能起死回生,我们也一样。你要做的,只是给愿意被你改变的人指条路而已。”

“你的圣母心可比他严重多了。”

“但我不相信末法时代会有人能只手回天。”

“你还真是常常能给人惊喜。”

“行了行了别装逼了。我都替你累得慌。”史精忠直接把人从椅子里拖出来,“食堂快没饭了。”

上官鸿信由着史精忠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内心却千头万绪地闪过许多小心思。他突然想起默苍离——压断那个人对尘世最后一丝眷恋的,到底是他深深厌恶的东西,还是他深爱的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紧紧握住了前面那人的手。史精忠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

当然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

冥医先生的诊室今天也来了很多人。

他认出了队伍最末的小伙子,便热情地把他叫了进来:“来看病啊?”

冰山脸的青年点了点头,不说话。

“今天的号排满了,等下我再给你加一个吧。

上官鸿信不动声色地在冥医旁边坐下,默默玩起了手机。史精忠这几天好像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发的那通邪火还是因为那太过突兀的示好。不过看他的朋友圈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想来这种人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今儿是周末,精忠没跟你一起来吗?”冥医一边写药方一边笑呵呵地问。

“嗯。”

“大夫你看!这药方我都吃了三天了为什么一点都不见好!”这时候一个病人插了好几个人的队冲了进来。

“把药方拿来我看。”冥医略显疑惑地接过那人的药方,脸色沉了下来,“你确定吃的是我这个药方吗?”

“你还好意思问?!”病人好像更生气了,“我这个是寒性的病,你却开热性的药,我敢吃吗?!”

“谁说你是寒性了?”

“百度啊!”

“噗。”某个看热闹的不由笑出了声。

“这位先生,百度上说的怎么能信呢,您要遵医嘱啊。”修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跟他解释。

“这样吧,我推荐隔壁的温皇医生,我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冥医无奈地朝那病人挥挥手,“挂号费医药费我全退还给你。”

“不行!你不把病给我治好就不行!”

喂喂喂……干嘛这么激动。我一个癌症晚期也没跟你似的……冥医正暗自腹诽着,那人竟然作势要抄起板凳揍他。

这样的场面当医生的都见惯了,修儒正要上去拦那人好让师父有时间报警,却有人比他早一步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病人只当上官鸿信是个多管闲事儿的,却没想到这人力气这么大,好像自己才成了那个被他抄起来的凳子,随时会被抡出去。

而且这个人一直一言不发,眼神里还透着一股杀气,怎么看都像是道儿上的。

这年头医生都有保镖了吗……

那人方才的气势一下子跑了个无影无踪,低声骂了一句就灰溜溜退开了。

“上官先生,真是多谢你了。”修儒惊魂未定地给上官鸿信搬凳子,“师父,你就让他插个队吧。”

“鸿信,气大伤肝啊。”冥医点点头算是默认,打量了某人一眼道。

上官鸿信杀气腾腾地在冥医旁边坐下,拿起他的笔在病例背面写了几个字:

我咽喉炎犯了。

上官鸿信在冥医那里扎了一个礼拜的针,也就跟门神似的无声恐吓了其他企图搞事情的病人一个礼拜。到后来全医院都知道了冥医有个道上的大侄子,同事和病人看他的眼神儿一个个都变得跟从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师兄他人呢?人没事儿吧?”史精忠听修儒说了这事儿之后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我说精忠大哥你……他能有什么事啊……”

“冥医先生的病……他又回去上班,真的没问题么?”史精忠在修儒发作之前迅速转移到了他们老生常谈的话题。

“他捡了那只猫之后好像好了很多,非要说默教授回来找他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随他去。”修儒无可奈何地叹气。

“……”史精忠不知道怎么劝慰修儒,更觉得自己没资格告诫冥医正视现实这种事,只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喝醉酒,没有留师父一个人……

他赶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让那些早该压箱底的负面情绪跑出来。

现在的他一旦掉进地狱里,万劫不复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

史精忠下了课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发现草坪上围了不少人。

这是有人在学校里拍婚纱照么。他漠然地往草坪上扫了一眼,差点被碎成三块的地砖绊了个跟头。

草坪上躺着的那个人化成灰他都认识。

“师……”他还当上官鸿信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故,心急火燎地想冲进人群,电光火石间转念一想又收住了脚。

他师兄看起来气色好得很,把他围起来拍照的又都是女孩子,这人九成九是吃饱了撑的下了班跑到草坪上来睡觉。

史精忠默默在人群外拍了照发了朋友圈,然后配上了“玉体横陈,斯文扫地”八个字。

上官鸿信竟然还点了个赞,秒赞。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也许打一开始就是装睡。史精忠盯着手机屏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直天人交战到上官鸿信走过来抢走他的手机。

“你消气的时间可够长的。”

“……明明是你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

不知道是心里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还是史精忠这副河豚一般气鼓鼓的模样有点儿可爱,上官鸿信难得露出了点儿发自内心的愉快神情,一边招呼史精忠去吃饭一边自顾自往教学楼后面的商业街走去。

“所以你赔礼道歉的方式就是请人撸串儿么?”史精忠黑着脸坐在上官鸿信对面,空气里带着火星的木炭味儿呛得他连连咳嗽,“我说你这品味真够可以的,在糖罐子里养了这么些年竟然还会喜欢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东西。”

“我不喜欢。”上官鸿信不情不愿地往油腻腻的凳子上一坐,边说话还不忘和认出他俩的学生点头致意,“霓裳喜欢。”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表情比平时温柔了好多,史精忠被吓得凳子都往后挪了一寸。

霓裳?女的?前女友?史精忠飞速旋转的脑子瞬间当机,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霓裳跟我不同,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上官鸿信一根手指在一次性桌布上划来划去,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她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和室友去吃了路边的大排档,当天晚上就发现新世界一样打电话给我,非要让我陪她去……可我毕竟不能天天守在她身边。”

“看得出来你很疼她。”史精忠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上官鸿信故作神秘地一笑:“霓裳说,和重要的人一起撸串儿才有意思。我这可是为了彰显诚意才请你来。”

“你舍不得花钱少拿你妹妹当挡箭牌。”史精忠半开玩笑地斜睨了某人一眼,手上却一刻不停花花绿绿捡了一堆茄子土豆。

 “要喝酒么?”上官鸿信开了两瓶啤酒,推给史精忠一瓶。

“不喝。喝酒误事。”史精忠神色一黯,把酒推了回去。

“我不会走。”

“......那就干杯吧。”

*

“……史精忠。”

“史精忠!”

上官鸿信对着才空了两瓶半的啤酒黑着脸去拽那个趴在桌上的家伙。

“师兄你先干我随意……”史精忠抬头嘿嘿一笑,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原来人喝醉酒的时候真的可以脱胎换骨啊……换得不怎么对劲儿就是了。

“老板,钱压在盘子下面,不用找了。”

“吃完了?”史精忠这下才来了精神,目光灼灼神采奕奕,怎么看都不像喝多了的,“我们怎么回去?酒驾吗?”

“走回去。”上官鸿信耐着性子答。

史精忠这下倒是没提出反驳,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头——虽然走的不是他们平时走的林荫路,而是人流拥挤的商业街。

等俩人到了教师宿舍楼下的时候,上官鸿信手里已经提了两本字典三份报纸一盆仙人掌,更诡异的是史精忠冲到饰品店里不知道从哪抠出来一对银戒指,非说要让他那个木头脑子的小弟送女朋友。

“……你小弟要是被甩了你背的起锅吗。”上官鸿信一脸嫌弃地打量着那对塑料玩具一样的戒指,以及宝贝一样把戒指捧在手里的史精忠。

“也是……”史精忠还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把首饰盒塞进了上官鸿信兜里,“那送你吧。”

“史精忠,成年人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他不知道这样说算不算乘人之危,不过大概史精忠再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大不了算占他个便宜。

“你是想让那个赌约做真么?”上官鸿信开了自己宿舍的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上官鸿信,我们在一起吧。”

——“……好。”

史精忠好像听到了久远之前的声音,好像还看到了那时火冒三丈一跳三尺高的自己,然后他笑了。

“好啊。”他说。

“那么上官先生,”史精忠突然正经了起来,大概是在心里塞了很久的话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你做好与在下一起不得好死的准备了吗?”

上官鸿信刚刚安顿好那盆开了花的仙人掌,一瞬怔忡之后也站起身朝他笑:“甘之如饴。”

门口那个一身酒气的家伙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上官鸿信甚至觉得他刚才是在装醉耍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才从史精忠脸上一颗两颗三颗地掉下来。

“宿舍的天花板竟然落沙子,我是不是该叫物业了。”

史精忠却没理他这茬,一字一顿问道:“你不会死的吧?”

上官鸿信想了想说:“起码不会死在你前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一身炭火味儿的人揽进怀里,史精忠也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这天地不容的爱情似乎来得太容易,上官鸿信不由开始患得患失地计算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可算来算去,好像不管怎样两人都是不合适在一起的。

他从前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一身都是生意场里带出来的冷静和算计,让别人不自在就是他的自在。现在他也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的,可别人怎么看史精忠,他在乎。如果哪天史精忠真的步了师父的后尘……这是上官鸿信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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