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铸铜,执炬迎风。

【温杏】曾谙

*不高兴先生系列的最后一篇。ooc很严重......

*可能是单箭头的老温,修罗场注意。

*温蝶父女设定

陈年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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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君今天也没来上班。

温皇漫不经心地朝自己办公室对面的名牌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当然也没人听他说。

他问凤蝶说你知不知道那个整天皱着眉头的家伙去哪了,凤蝶摸摸他的额头说爸你是不是睡傻了,修儒不是昨天上课的时候才来跟你请的假吗。

噢……是啊。从来没做过家务活的温皇先生从沙发里把自己拔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擦那张落了灰的黑白毕业照。杏花君还是那个杏花君,温皇也还是那个温皇,现在的俩人放一起却好像跟二十几年前不太相同了。

修儒是来向他请过假的,替杏花君请假。

他说默苍离死了。自杀。重度抑郁症。温皇再问他杏花君不是出国开会去了吗,现在是谁在管葬礼的事情,要不要自己过去看看,却都被这孩子礼貌地绕开了。

做医生做久了的人对生死之事自然比旁人看得淡些,可这些事不是经由某人亲自告知,温皇心里竟然没来由地别扭。

比知道自家闺女找了个不靠谱的男朋友还别扭。

没什么好奇怪的。早在二十年前,自己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堂而皇之地介入他的生活了。

与杏花君不同,温皇会学医,完全是兴趣使然。所以在某一次单方面激烈的争吵中,杏花君曾经气愤地朝他嚷嚷,说你的心根本就是冷的,是黑的,你就该去研究杀人的东西,你不配来救人。

温皇当时只是笑着看他跳脚,说你啊你啊,永远都是这么天真爱计较。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杏花君才变成了那个永远都高兴不起来的杏花君吧。

*

万济医学院开课的第一天,温皇照样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四下打量一番,却连个空位都没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少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他这才在老师开口骂人之前找到了栖身之地。

这人笑起来有点傻,倒莫名让人觉得舒服。温皇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练习簿的扉页,摇头晃脑地轻声叫道:“噢,杏花。”

“你、你别叫我的名啦!”少年一下子红了脸,鬼鬼祟祟地朝环视一周,狠狠把他的手拍到一边。

“名字只是代号,有什么好害羞的嘛。”温皇一脸无辜地同他咬耳朵,“再说啊,你叫这么个名字说不定能招桃花。杏、花、君。”

少年脸上的羞愤更甚,正待发作时,留着白胡子的老教授过来敲了敲两人的课桌:“上课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

*

虽然一点都没有传奇色彩甚至有点儿尴尬,两人好歹算是渐渐熟悉了起来。那一阵儿温皇和他那俩发小一得空就凑一起搞事情,搞完了事情还常常丢锅跑路,所以左邻右舍隔三差五就会听到发小之一的罗碧怒气冲冲去他寝室砸门的声音。每每这时候温皇都轻车熟路地摸进隔壁杏花君的寝室,直接往他的床上一躺拉了被子假装床上没有人。

“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扔出去么。”杏花君搬个小马扎往床边一坐,膝上摊一张人体经络图斜眼瞧着被子里的人,手里往往还拈着几根针。

“哎呀杏花你人这么好,怎么会忍心让我暴尸街头呢。”温皇带着笑意却怎么听怎么欠揍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正好拿去做解剖,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跟别人颜色不太一样。”

“隔壁的!你看到那个目小温了没有!”罗碧“咚咚咚”地敲响了门。

“没有啊,他惹事了第一个把他丢出去的不应该是我吗。”杏花君面色如常地打开门,表情无辜。

杏花君也说不清楚他怎么跟这个家伙关系这么好,可能是俩人都出身孤儿院,可能是温皇讲笑话比较在行,再可能……大概只剩下他的成绩单了。

当时杏花君和温皇还有他发小千雪仨人长期雄踞各自专业的第一名,温皇还选修了化学系的双学位,长期吊打化学系学霸。

……学霸跟学霸总是玩得好一些。很久很久之后,温皇讲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时,凤蝶给了一句很精辟的总结。

*

万济医学院名义上修在帝都,其实距离最近的景点也有几十公里。大四上半年的期末考试一结束,罗碧和千雪都回家去了,没处搞事情的温皇便欣然接受了杏花君吃饭的邀请,到校门口的小饭馆一醉方休。

两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像小说里的大侠们一样,面对面坐着桌上摆一壶酒几两肉,回想起来其实挺可笑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豪气了?投机倒把去了?”杏花君见桌上那瓶价值不菲的白酒,不由咋舌。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总之没违法乱纪就是了。”温皇把落了一层薄雪的外套抖了抖,放在身边的椅子上。

“我对你的说法存疑。”杏花君狐疑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可别是假酒吧。”

“唉——你啊。温皇一向以诚待人呐。”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着闲话,渐渐就只能听见冷风从胶带纸黏住的碎玻璃里钻进来的声音了。

“杏花?嗳,杏花啊——”温皇这时候倒觉得这位损友和他的名字不那么相合了。

他现在更像个烫熟的土豆。

醉醺醺的青年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他说老温你知道吗,我看着那么多人被病痛折磨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透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那些被你治好的人本来也是要死的。温皇不记得俩人刚才聊了些什么,也觉得他这一通眼泪流得莫名其妙,都学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杏花君从桌上爬起来一脸茫然地瞪着对面好整以暇的温皇,眼泪还是无声地从脸上噼里啪啦往下掉。

好了好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温皇觉得这人有点好笑,不由掏了手帕去擦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

喝到快断片儿的杏花君突然抱住了他。

他说,谢谢你,老温。

哎呀。你这个人。温皇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

*

和众多的北方城市相同,万济医学院里也种了不少槐树,每到花开时,整个校园都变得比平时浪漫了许多。

杏花君的寝室窗前正好有一棵槐树,这几年下来,把凳子搬到窗前读书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哪怕被隔壁的某人从背后扔过无数次东西都没改变过。

“杏花啊,这期的学报能不能帮忙领一下?我——”

温皇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到杏花君的寝室偷茶喝连带占便宜,对方却似乎早有准备,抢先一步扣住了茶杯。

“你参加了化学系的那个项目?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医生么?”杏花君背对着温皇,语气不善。

管的真宽。杏花君暗暗骂了一句。他甚至怀疑吃错药的是自己,不然干嘛去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这又不是一回事,有什么好计较的。”温皇先是怔了一下,马上恢复了悠然的神态。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有仔细了解过那个项目吗?那可能会害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你太古板了,杏……”

“别叫我的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温皇偏着头盯着杏花君气冲冲的样子,脸上仍带着点儿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可只有杏花君能看到,他眼中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你、你……”杏花君被他这危险的神色吓了一跳,气势上先弱了几分。

“你呀你呀,怎么就这么天真这么爱计较。”温皇笑着摇摇头,就这么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帮杏花君的寝室带上门。

连他本来要讨的那杯茶都没喝。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像个被拉坏的弹簧,一下变得很远很远,却再也找不到拉近的借口。

这世上每个人对其他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可每个人对其他人都不是非你不可。有很长一段时间,杏花君都有意无意地捧着书溜达到温皇寝室门口的壁灯下去读,俩人照面的时候却没事儿人一样,甚至听到温皇和他一同考上了云州大学的研究生都无动于衷。温皇自然每次都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一点看不出来两人吵过架的样子——如果那算是吵架的话。

他们好像都还有很多很多更值得珍惜的朋友,少了这一个应该也差不了什么。

*

温皇天性里是个不喜欢被束缚的人,更是从来没存有过别人所谓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念头。收养了凤蝶之后,上述的念头就更是过眼云烟了。

“爸爸,那个叔叔是不是认识你呀?”

一直安静地坐在温皇身后的小女孩突然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门诊的人还是一点都不见少。杏花君连白大褂都没换,一言不发地等在诊室外,间或被拥挤的病人撞到时会皱一下眉头。

“我换了班,你的博士论文答辩我会去的。”温皇收拾好了东西,自己先迎上了欲言又止的杏花君,“届时也请你赏光。”

“你就不怕我给你出难题么?”

“出也是老师们来,我记得好像没有学生提问这个环节吧。”

虽然关系不如从前亲密,可连温皇都无法否认,杏花君在专业上对他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诤友之一。千雪当然也算一个,不过他的兴趣似乎不全在医学上。

毕竟是见证了彼此这么多年黑历史的老同学,就算给这段不怎么愉快的友情画个休止符吧。

门诊大楼外栽着几棵病歪歪的竹子,最近常常能看到一个喜欢穿墨绿色衣裳的青年等在那里,今天也不例外。

“又丢了?!你倒是说说你这个月丢了几把钥匙了!”杏花君气呼呼的声音大老远传到了后面慢慢走的父女俩耳中。

被训斥的青年只是凉凉抬头看了杏花君一眼,对方竟然就这么乖乖闭了嘴。

凤蝶捂着嘴笑了起来,温皇则轻轻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觉察。

杏花君在云州大学附属医院找到工作之后就搬出了宿舍,他那个倒霉的新室友算他半个同行,虽然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温皇冥冥之中总是觉得,那个人与自己的相似点,应该蛮多的。

他很快找到了与那个人交流的机会。

“中文系在读研究生竟然会来医学院旁听博士生答辩,我是不是该道一声佩服呢。”

温皇选了年轻人旁边的位置坐下,同样是教室的最后一排。青年面前摆着中文系的讲义,扉页上用瘦金体写着他的名字。

默苍离。

“博闻强识,多长一些见识总是没坏处的。”默苍离虽然生了一副好皮相,偏偏是个生无可恋的冰块脸,怪吓人的。他甚至看都没看旁边的温皇一眼,只顾翻杏花君的论文,也不知道他看懂了多少。

“默先生会下棋么?闲暇时候我们或许可以聊聊。”

“略懂而已。”默苍离这才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珠把温皇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些玩味的神色。

*

“我说爸你还有完没完,那玻璃相框都快被你擦破了。”凤蝶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个眼看又要昏死在沙发里的咸鱼模样,直接抢过相框摆回了柜子上。

“又少一个了。”温皇微阖着眼,梦呓一般道。

“什么?”

“能一起下棋的人,又少一个了。”

他最后一次见默苍离大概是在两个月前,是在对方的办公室吧。也许是那天办公室里太过安静,默苍离落子的声音反常地突兀。

他盯着默苍离似乎略显烦躁的神情,说默教授你病了。

所以呢。默苍离抬头漠然地扫了他一眼。

你害怕了。温皇笑了起来,说你怕什么呢?怕我告诉他?

你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默苍离还是板着扑克脸,一点儿没有恐慌就算了,连生气都没。

当局者迷。他越是怕失去你,就越是不相信你有不治之症。

“今天就到这里吧。”默苍离收了棋盘算是送客,“温皇先生还是不要做无端的猜测比较好。”

*

杏花君的病来得突然。

他正好倒在了自己办公室门口,和开门的温皇撞了个正着。

温皇及时制止了手忙脚乱的年轻同事们,打电话叫了急诊科的人,自己替杏花君把过脉,脸色才微微变了变。

“我今天不回去了。你们先吃饭吧。”他等在手术室外面,神色阴晴不定。

凤蝶显然是被自家一向能宅则宅的老爸吓到了,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哎呀,我好歹是个主任,加个班很正常吧。”他嘴上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

自己与他相识有多久了呢,二十年总有了吧。温皇似乎是为了打发时间,从大一的第一堂课直到手术室外的刚才把自己与这个人相识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最后只停留在了大三的那个冬天,帝都纷飞的雪花里,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带着一身酒气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印下转瞬即逝的印记。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温皇什么时候是感情用事的人了。

从来都不是。

杏花君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病床前守着的人是温皇,他好像精神了不少,扑腾着要坐起来——显然是气的。

“你精神恢复得这么快,我真是很欣慰啊。”温皇不慌不忙地叫了护士来。

“今天是清明吧。”杏花君扭头看着病房外滴滴答答的雨点,突然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你去看他,不急在这一两天。”温皇淡淡地拉上了窗帘。

杏花君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用他变得轻飘飘的声音说:“你最新的那篇论文,我不赞同。我要回去把我的论文写完。”

“好,那我等着你。”

*

杏花君走的时候,温皇没去送他。他起初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修儒一连好多天没来上班,他这才知道杏花君人没了。

不过后来他还真的去了那个墓园一次。这里合葬的往生者并不多,温皇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不高兴的家伙。

杏花君大抵是不愿意他来的,尤其是这家伙手里还带了一捧湿漉漉的粉玫瑰——太惹人嫌了。

温皇先生虽然年华老去,但依然是个致力于搞事情的主儿,哪怕对着死人也一样。当然,就算变成一把老骨头他也还是个高傲又骚包的人,有些话对着死人都绝不会说出口。

墓园里寂寞似乎专属于探望往生者的伤心人,他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面前的柏树上飞掠过一只翠色羽毛的小鸟。

你到死都没再叫我一声老温。你啊你啊,就是这么爱计较。他对着墓碑上的年轻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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